2006/8-2007/11

我坐波音777来。在纽瓦克机场买一杯拿铁。第一晚倒头就睡。没有时差。没有憧憬。
这是属于28岁的波澜不惊。疲惫和曾经沧海，最后都化成平静。
或者我从一个没有记忆的地方来。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并不是没有案底。但一切终于要洗清。
我想我不是游客也不是公民。我只是搬了一次家。从团结湖到曼哈顿。并不比从安贞里到三元桥远许多。或许只是海旁道到兰桂坊的距离？窗外风景日夜或许有变，但影响不到我的小世界。
这是我生命中经历的第三座大城。我就这样骄傲地看着它不理会。

买了50块一张的旧床。拖着旧家具大汗淋漓地走了17条街。不动声色地给了半夜校门口碰到的劫匪5块钱。兜兜转转地从曼哈顿岛的最北端跑到布鲁克林的最南端去看海。
心安理得地过这样粗糙的生活。
然后忠实地爱上哥伦比亚。爱这里每一个白发的先生和长发的女生。每一棵草与每一朵花。每一块砖与每一座楼。以及随处可见的每一个神奇美丽的发光体。

但是渐渐有了局促。有了乡愁。有了躁动。
于是到中国城吃了一碗肠粉，买了一捆富贵竹。
但是在17街的妖异光火中找不到去工体西的路。到58街更没有。
其实只要一个陌生的拥抱也好，都可以宽慰怀内空虚。
后来折到马里兰。只觉冷。想去看加州阳光终未成。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许多年硬撑着的重负终于压垮我。
千万盏街灯都熄灭。

5月。毕业。1万个人穿上理想主义气息浓郁的哥伦比亚蓝。骄傲又怅然。
那么快，图书馆前借我烟抽的兄弟，巴特勒里分我巧克力的女生，陪我一起通宵读书的校友们，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名字，怎么就毕业了呢。

我离开曼哈顿。在皇后区找了个安静的处所。慢慢好。
一切从头再来。仿佛又有了17岁的明净脸色与青涩。但我不可能再是我。

陌路人不多。
第五第六大道自是人潮汹涌，终不比三环四环走得捻熟。
有一夜我在车路士醉酒。有一阵我坐夜车去上州。有一场电影看得我手心出汗。
我几乎要不在乎那是否爱情。
我想起从前牵少年的手在月光下走。连槐花都甜蜜。然后对陌生冰冷的皮肤有了抗拒。
所有的暧昧都变酸。

又冷。进入第二年的循环。有一度暖气坏掉，差点以为整个世界都坏掉。但终于又可以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走。
梦想与意气风发，也可以这样修复。垂下的眼睛会再亮起来，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