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节你们走了，说家乡话快乐吧
可没了你们这儿还是那个梦一样的城市吗
其实我对于城市的态度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博爱，博爱到几乎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地步。在所有我所经历过的城市里，不管是大城还是小镇，也不管是长住还是短驻，几乎无一例外地，我都会产生由衷的喜欢。上海让我迷恋，杭州让我温暖。我喜欢广州的东山少爷西关小姐透出的市井气息，也喜欢南宁的街头半夜11点还是熙熙攘攘的南国风情。我喜欢沈阳、抚顺，喜欢青岛、南京，喜欢西安、银川，喜欢成都、绵阳，喜欢梧州、柳州，喜欢厦门、深圳，喜欢昆明、贵阳。哪怕是普普通通乃至贫穷简陋的小县城，比如塞外高原上的河北张家口，比如西南深处的贵州安顺，我都会轻易滋生出一分亲切。
要说喜欢，大概北京是一座最难让人喜欢上的城市。它大而无当，没有节制地蔓延生长，四环五环像摊大饼一样地摊到了河北，可是三环里面居然还有菜地；它建筑土气丑陋，完全没有南方城市的灵气；街道宽阔而行人稀少，有时为了过一条50米宽的马路需要走上300米远才能找到一个上下需要5分钟才能走完的天桥或地下通道，通常那个地下通道又黑又破还贴满了办证的小广告。它交通拥挤，在路上一堵就是一个小时。它春天短暂，冬天和夏天之间只有一个星期让人能喘息下，但搞不好那一星期里还有三天在刮沙尘暴。它，是一座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
我可以坐在这里，一直这样数落北京的不是三天三夜而不重复。我一直这样丧心病狂地攻击它，对所有人说它的不是。我这样肆无忌惮，是因为在来到纽约之前，在所有我喜欢的城市里，它是唯一可以在前面加上最字的那个。我不说它的好，是因为我把它的美好藏在心里，不舍得与你们分享。
上海有个本地啤酒品牌，许多年前打过一个系列的广告，主题是“热爱上海的理由”。在纽约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你都可以看到那个著名的I heart NY的红心标记。我不热爱上海，我只迷恋它的繁华如梦，但是我想如果我热爱上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我热爱纽约，爱到骨子里，爱到无以复加。但是，你要我说“我爱北京”，我说不出来，我觉得不好意思。上海和纽约这样的城市允许矫情，似乎天生就是为矫情而生的，所以热爱一定要大声地说出来，仿佛是集体催眠。北京不一样，它不在乎你爱不爱它，它更受不了这样的做派。它更愿意你在夏天坐在脏兮兮的烤串店里吃完烤串喝完啤酒之后醉醺醺地说一声操，或者冬天在二环边上对着已经结了厚冰的护城河悄悄撒上一泡憋了半天的尿浑身筋骨活络之后说声真他妈爽。
其实，北京不止一个。有许多个北京。老北京人的北京，北京人的北京，外地人的北京。朝阳的北京，海淀的北京，崇文宣武的北京。政治的北京，文化的北京。二环以内的北京，东三环的北京，西四环的北京。南锣鼓巷的北京，烟袋斜街的北京，羊坊胡同的北京，工体西路的北京。皇城根下的北京，天通苑外的北京。巨星的北京，北漂的北京，流浪歌手的北京。冒险家的北京，小市民的北京。名媛的北京，民工的北京。北京象一个巨大的星系，每个人都像一颗小小的星球，每颗星球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星云，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转。北京不在乎你爱不爱它，但是只要你来了，它就接纳你。
除了在矫情这一点上以外，从大多数方面来说，比起上海，北京是一个更像纽约的城市——多元、宽容。就像在纽约汇聚着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人，全世界的人民都毫无愧意地把纽约当成自己的城市；北京也汇聚着全中国各个地方的人，全中国的人民都毫无愧意地把北京当成自己的城市。相比之下，上海的同质性让人可怕、让人望而生畏，你必须适应某种框架，努力把自己的脑袋身形削成某种样子。可是在北京，每个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自在生长的人，都可以找到一个属于他的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