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不适应
在纽约见惯了某些同胞们口沫横飞地讲述回国时看到的国人种种不文明的举止。遇到这种话题,我一般只好保持沉默。
同样地,北美留学生论坛“未名空间”上,经常有人惴惴地发帖问回国是不是会不适应,也让我觉得有点滑稽。生于斯长于斯二十余年,来到异国他乡都能适应,怎么再回去反而就不能适应了呢?
客观地说,美国的生活习惯和人情世态与中国的确存在许多不同,回国几天来,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这种不同。让我齿冷的是他们那种类似孟广美说“一排 白花花的屁股”时的鄙夷语气;而更加不能让人原谅的是,他们甚至都不是台湾人、香港人,只是在美国呆了几年而已。在那之前,他们自己也一样轰轰地挤公交排 队加塞当众打嗝进电梯看到有人来拼命地按关门,可出了趟国就俨然已经进化成高等华人,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所在。
我说这些,只是想表明我只是想把自己一些粗浅的比较和感受客观地记录下来,希望不要被扣上什么帽子。
走路
在纽约习惯了走路,也很少打车,因为曼哈顿是个步行的天堂。一来,地铁站多,不想走了到处都可以坐地铁。二来都是小街,逛起来感觉特别好,就算是主干道也不宽,中间绝对不会有铁栅栏隔着让你没法过。三来高架路环路什么的行人难以穿越的庞然怪物更是没有。
在北京,一开始还是习惯性地想走路,后来发现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远就不说了,关键是要过个马路有时得绕个十分钟。
好吧,我承认我是被纽约宠坏了。
地铁
第一次坐地铁,居然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好像是来到陌生城市的游客一样。
居然
我有预感,我这篇回乡笔记里出现最多的词会是“居然”。
水煮鱼
刚回来几天,忙着处理各种事务,还没怎么见朋友,吃饭也是随便找个肯德基就解决了。三天了,就没怎么吃饱饭过。
只有一次,一个朋友带我去吃西坝河边上的一家饭馆,要了份水煮鱼,他说是北京最早做水煮鱼的地方。
才吃了一口,我都快激动得掉眼泪了,对美国中餐行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念瞬间瓦解。和这水煮鱼相比,纽约那些充其量只能叫辣鱼块,括弧“不太辣”!
吃完回到家,我立马把facebook上我的状态栏改成“He just had the best 水煮鱼 in the world and pities his friends in New York who only got shoddy Chinese food”。
有人回复说,“We hate you!”
记得有次有个国内朋友到美国出差,我请她到咱曼哈顿最好滴中餐馆之一的故乡味,结果她吃了两口之后用看非洲难民的眼神看着我说,这就是你们吃的中餐啊?
结果,没几天,她所在的某国际NGO因为被某党看着不爽惹了麻烦,她的米国老板被勒令出境(此事扭腰时报某年某月某版中缝有报道)。她不敢回去就只 好滞留米国,为了解决身份问题现申请了个学校留在那边上学了,据说还是走了美国国务院的后门儿才顺利入的学,到现在还跟那呆着呢。这是后话。也算报应,就让她吃一辈子的米国辣鱼块吧,哈哈。
物价
回国几天,感受最深的是物价昂贵,一百块钱完全不经用,几下就完了。
想到在美国,什么东西都是几块钱,二十块钱都能用好久,心里就觉得特慌。
昨天去华贸中心等朋友,顺带在地下的超市里逛了会儿,发现一个牙刷(不是电动的)要98,一个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要82(在美国才4美元,加上纽约州的重税也就4。4美元)。
当时,我真的怀疑那些标价是日元。
同胞
习惯了地铁里一堆黑白鬼子,突然身边全是黑头发黄眼睛的同胞,居然心里觉得有点发慌。
拥抱
在飞机上和一起回国的同胞讲到拥抱的话题,都有共同的感受:问候或者告别时和朋友拥抱的感觉特别好,随着身体的接触,能感觉到善意和关爱。
在中国,一下子不习惯拥抱了。那天初次见老朋友,吃不准是不是该拥抱一下,只好把手伸出去握。
今天又见了个老朋友,一见面就抱了下,感觉一气呵成,十分自然,哈哈。
距离
在机场里推着行李车坐电梯跟朋友去停车场取车,有人把我往里推。我吓了一跳。
在超市里排队结账,我习惯性地站在一米开外等,结果前一个结完帐了,收银员也一直不叫我,我也就在那傻等。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我按理应该是紧挨着前一个人站着的,不然收银员不知道我要结账。
还有次排队,后面的人几乎要贴着我站着了,又把我吓了一跳。
坐出租车的时候,刚开始想坐在后排——因为在纽约只要人不多都是坐在后排,从来不会坐在副驾上。后来想了想,还是坐到前排去。结果,和司机挨得那么近,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排队
在肯德基,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排在一米开外,结果别人挤到柜台前,就到我前面去了。
好吧,那我也挤到柜台前。
肯德基
刚到美国的时候,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就凭着国内的经验找麦当劳和肯德基,结果发现自己错了。因为美国的肯德基很少,且大多门面很小,完全不是国内这样 现代化餐厅的感觉。麦当劳在美国混得好点,不过也就是个低档大众的连锁垃圾快餐厅而已。最重要的是,不管是M记还是KFC,东西都超级难吃。中国肯德基和 麦当劳时不时推出的老北京牛肉卷、板烧鸡腿堡之类的,完全是改良了口味给中国人吃的——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两家的本地化做得真是彻底真是成功。
所以当我啃着那五方牛肉三两口解决的时候,想起在美国拿着麦当劳里的汉堡难以下咽,还真是有滑稽感。
星巴克
印象里真正保持着全球统一标准的,只有星巴克了吧。回国后我还没喝过星巴克,也不敢下结论。第一次去美国时,下了飞机面对陌生国度惊魂甫定,斜眼看 到那熟悉的绿色店标,连忙冲过去买了杯拿铁,这才镇定下来。后来上课时我讲到这件事——一个刚到美国的中国人如何在一个美国品牌里找到归依感,全班都笑, 觉得有意思。
沃尔玛
听朋友说北京有了沃尔玛,赶紧兴冲冲地去看个究竟。
结果发现,沃尔玛的本地化做得一点不比肯德基和家乐福差。除了不像美国那样开在郊区而是直接开在市区,更重要的是店里的陈设布置广告宣传都明显动了脑筋。
在美国,如果某个小镇一旦开起一个沃尔玛,往往整个小城的社区小商业就全线倒闭,慢慢地所有的小城就发展得扁平雷同没有个性。所以沃尔玛被视作商业大怪兽被口诛笔伐。
在中国,这样的情形大概不会出现。一来中国的小城市规模都比较大,二来沃尔玛恐怕也没办法把线铺得那么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进入中国的三四级城市。
瓜子
刚回国的时候有朋友问我有没有什么是最想吃的,我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
在沃尔玛,我发现我错了。看到一包洽洽瓜子,我的嘴里一下子满是口水。这玩意儿,三年没吃过了。
报纸
回来后发现自己不爱看中文报纸杂志了。在书报亭买了一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买的欲望。
尤其是报纸,习惯了扭腰时报又长又臭的文风之后,再看那些豆腐块一样不痛不痒的中文新闻,完全没有嚼头。
在米国倒是偶尔翻翻中文报纸,有阵子还在某中文报纸混了几个月。不过,纽约的中文报纸把沃尔玛翻译成“华尔市场”,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台湾记者首创的,就一直沿用下来了。米国中文媒体的水平,也就是华尔市场的水平。
吃辣鱼块看华尔市场报的日子是多么可怜!所以我想回来。
装逼
在天涯上曾经看到有个帖子问,“你们在肯德基里看到有人拿着笔记本上网是不是觉得特装逼”?
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我在美国,觉得这个问题特别不可思议,因为在美国这样做是很常见的。可是今天在一个港式茶餐厅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对着手提电脑在看,我突然明白那种感觉了,因为我确实觉得那人装逼。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在美国那样做一点都不装逼,在中国就是装逼了?
大概是因为英语里没有装逼这个词?我抓破脑袋,确实想不出怎么用一个词来形象生动地描述装逼。Prentious的意思有点接近,不过比用“装逼” 来形容人要厚道得多。难怪大家都用自创的“zhuangbi”。我觉得假以时日,zhuangbi这个词应该被英语吸收,并且超越kung fu(功夫)、dim sum(点心)这类老式的词汇,成为汉语对英语的第一大贡献。因为,功夫和点心之类,毕竟是专用来称呼中国才有的某样东西的名词而已。咱们要输出形容词和 动词,那才是输出大国的价值观,那才是咱的软实力。
顺带说一句,很多人引用的这一句话,其实是有语法错误的:
Don’t zhuangbility,zhuangbility leads to leipility。
因为,zhuangbility是名词,至少也应该这么说,其实,也还是有些不妥:
Don’t zhuangbi,because zhuangbility leads to leipility。
好吧,我承认,我这一段写的是非常的zhuangbi。
山寨
有资格和zhuangbi竞争英语里汉语第一词地位的,大概只有山寨了。
北美本地中文报纸《世界日报》的大陆新闻版里,几乎天天都有关于山寨的新闻,有时一天就有好几条。所以我也早就知道了这个在国内红得发紫的词。
有次和同事吃饭——一个加拿大出生的华裔、一个法国人,还有一个是黑人,不对,为了避免任何种族歧视的嫌疑,黑人(black)这个词是不能用的, 要说“非洲裔美国人”(African American),美国人活得很累的。加拿大华裔是我的上司,我们在聊iPhone的话题,她提到在中国有一种手机,做得和iPhone一模一样。我 说,对,功能还要强大,还要先进,价格还要便宜一半!我的华裔老板补充说,中国人和日本人一样,是很擅长模仿的,而且还会创新!非裔和法国人都一脸地崇 拜,我一脸得意地说“It’s our culture,it’s just in our blood”,我那从来没去过中国的华裔上司也一脸得意地来分享我的民族骄傲。
那版权的话题,他们出于礼貌不提,咱也就先不提了,哄上司开心最重要。
创新
说中国人善于模仿没错,说是创新,就有点抬举了。唐人街里的舞狮舞龙,每年都要舞上十次八次,几十年了还是老一套,从没有人想过改一下加点花样。洋人看了觉得新鲜,可是唐人街里的人竟然也从不觉得烦。
不过,大概这也是因为唐人街里的中国文化,断绝了与母体的联系,因而也失去了自我创新的能力。刚到美国时,看到唐人街里仍然保留着中国八十年代的风貌,很是感慨。
法国同事讲加拿大法语里有很多在法国已经不使用的词,就好像北京人一百年前把和说成“han”,今天已经不这么说了,可是台湾人还保留着。大概都是一样的道理。
真假
在美国时,我还时时为中国的盗版和假货辩护。
穿回来的一双New Balance,已经被我从白色穿成了灰色,所以回国第二天,我就起个大早直奔西单某商场。转了一圈之后,选好一双鞋问价。对方开价496,我做大惊失色 并生气状,对方立即还到200,我再还到180,成交!我当然知道这个价店主还赚了一大票,但至少已经是在合理被宰的区间了。
付钱的时候男店主问我的纽巴多少钱,没等我回答,店主老婆(也许她才是真正的店主)接了句说,他那鞋是真的,得五六百呢!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就问了句,我这鞋都穿变形了,你就瞄了一眼,咋就能看出是真的了?对方笑笑不回答。
对比之下,顿觉我那双破鞋的可贵,打消本来准备扔掉的念头,拎了回来。
我的心里,除了佩服之外,更多的是觉得悲哀。在美国买东西,只要不是在假货同样猖獗的唐人街,哪里需要考虑到真假的问题呢?
说到底,还是信用问题,人人都在造假用假,便也没有人以为耻。而像我等小民,想不用假也不行,这偌大的一个商场,恐怕找不出几双真的鞋。
信用
出了商场打车,下车时拿买鞋找回来的两张十块钱付车资,司机师傅客客气气地把其中一张递回来,说,这张您给换一下,有问题。我拿回来一看,确实摸起来手感不一样。
脸皮觉得发烫,好像是自己存心使用假币被识破了一样。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觉得我才是真正地回到了中国,因为又开始在心里对人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了。
我只想说,在美国三年,没有碰到过一次假钞,也从来不会有人收了钱之后对着照了又照。
有次毕业后到老师家聚会,一个出生在美国的斯里兰卡裔同学讲到她到中国玩,碰到有人邀请她和她的朋友去茶馆“感受中国文化”。两人就跟着去了,那人 也很敬业,给她们介绍了好多中国文化,让她们感到很开心。结账的时候,她朋友看了看帐单,对她说,我知道你今天过得很开心,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所以这钱 让我来付吧——原来,她们喝的一壶茶,要900元人民币。
听她讲这事,我直觉得耳根发红。
尊重
刚到美国的时候,感受最深的是在公共场合,进出门的时候,前面一个人一定会把门扶住,等后一个人走近了,手能够到门了,才把手放开。有时后一个人隔得远,前一个人会一直在那把门扶着。
后来发现,像这样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的小事情比比皆是。比如在电梯里,如果外面有人走过来,里面的人一定会一直按着开门键等。我不知道在中国别人是怎么做的,反正我是一看到有人来,就赶紧按关门键。
在美国,未必每个人那么做的时候都是出于对陌生人的关爱,而是因为那已经是一种社会规范、文明礼仪和日常习惯。
所以慢慢地我再着急,坐电梯的时候也只好耐着性子等。
回来第三天,在住的小区里看到有人在楼门口扶着门,让一辆带着婴儿车的母亲过去。惊为天人。
走近一看,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
那受人之惠的母亲过了门,理都没理那还扶着门的老外。我只好走过去,对她说了句谢谢。
过马路
回国后,我发现我不会过马路了,尤其是没有红绿灯的路口。
因为在美国养成了碰到没有红绿灯的路口直接就冲过去的习惯。闭着眼睛也知道,旁边的车一定会停下来给行人让路。
在中国过路口的时候,我一开始是准备直冲过去的,走了几步反映过来这是在中国,于是放慢了脚步,然后转头过去看看,觉得那车似停非停,于是又加快脚步——结果,我发现我错了,那车还是直冲着我开了过来,一副不撞死我这个假海归不罢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