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我喜欢这扇蓝色的窗门，象梦境一样]
因为Coze的一篇blog，我也开始回忆。
约定―我的少年爱情故事
１
许多天过去以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些细节。那些晶莹耀眼的碎片，曾经在我的生命里折射出那样炫目的光泽。午夜的街道。初夏的微风。兀自芬芳的玫瑰。在北方寒冽的空气里，我抬头看一天粲然的星斗，然后纵情地做一个深呼吸。仿佛又嗅到他淡淡的体味。七星，Calvin Clein，Johnson&Johnson，这些气息班驳地缠绕在一起，构成对他的所有回忆。我仿佛回到两千公里之外那繁华的大城，又一次面对他呈现我年轻无敌的躯体，快乐到窒息。而他给过我那么多的第一次，让我从缥缈的云端回到了有灵有肉的俗世。
Sunny，阳光灿烂。默念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心也会被牵动，有一种宿命的伤感。
那个阳光灿烂的五月，爱情第一次离我如此之近。可是我终于没有能够把它抓住。
２
那时很空。四年的学业行将结束。于是有时间也有精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在一个交友网站发了一则信息。然后收到了他的信。
最初的最初是一些对话。在IC卡前排４５分钟的长队然后拨通他的手机。很温煦的声音，因此原谅了那些直露的问话，并且用同样的坦率作答。
很巧。他家和我的学校就在同一个街道。
几个回合之后他突然问：你到我这里来吗？
不。
来吧。
他的诱惑象海妖般紧紧缠绕我的心。
好垡啦？他一遍一遍地重复。
当一个上海男人用沪语普通话这样问时是如此难以抗拒。几乎是在一瞬间，隐匿在我内心深处的堕落之花突然猛烈地不可遏止地绽放它妖艳的花朵。难以抗拒的诱惑。我终于在初夏微凉的夜色里点了点头。坚定地点了点头。
去见和我一样的人，第一次。
３
５月９日晚。复旦门口。９点钟。
７点钟时开始等待。骑着车在东区的大街小巷寂寞地穿梭。在大连西路的某一块阴影中蛰伏，终于捕捉到一个没有行人的空隙，冲到５米之外的光亮处，用捏在手心良久早已汗湿的一块硬币换来廉价的杰士邦。
匆匆地逃。明亮或昏黄的灯光中，窥见自己一张被欲望照亮的脸。
可是他迟迟没有出现。不停地拨他的手机。马上到马上到。有各样的借口。可是又不让我离开。只好流落在金融专科旁的电脑房心不在焉地打游戏。
一直到１１点４４分，他终于说，我来了，在复旦门口等你。
我再一次幽灵一样地游走上邯郸路。在靠近复旦的地方屏气凝神心跳加速。终于看见黑夜中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却不敢停下脚步，绕到他身后，然后折回。他扔掉手中的烟头，问：
你是小暮吗？
我点头，凝视他瘦削的面容发亮的眸子。对他迟到的不快瞬时烟消云散。
夜色中的邯郸路弥漫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
天，他符合我对男子的一切的外在要求。
走在去他家的路上，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谈话。
沉默的片刻。他突然来捉我的手，牵住，然后细细端详我的脸。是第一次被这样紧紧地握着。我仰面看天，幸福山崩倒海般涌来，我的心温暖而潮湿。
是一个混杂着情感和肉欲的夜。他一次一次地要。我笨拙地听着指挥。第一次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他的床宽大舒适。他的体内如我的心一样，温暖而潮湿。他用粉红色外壳的婴儿润肤露。浸润我们体液的白色纸花开满一地。
在他身上的时候我再一次凝视他。从眉到唇。洗去铅华之后是深深的难以掩饰的疲惫，让人爱怜。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用我的眼角纹吻他的眼角纹。
睡觉的时候我仍然松松地握住他的生命根，不愿松开。
在黑暗中独自挣扎那么久，直到此时，我才握住那么真实的光明，不舍得放手。
４
中午的时候他被单位里一个电话匆匆地叫走。我在他狭小的一室户里游走，活象偷偷潜入梁朝伟家里的王菲。是陌生人，也是喜欢的人。我细细地察看每一寸空间。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想知道他的一切。
在冰箱里找到一包我最爱吃的湾仔码头，玉米猪肉馅的。虽然不够，总算能充饥。吃完之后把厨房好好地整顿了一遍，洗了一大堆泡在水中看起来已经很多天没有洗的碗，扔掉整整三大袋垃圾。
垃圾袋里盛满了白色纸花。
与昨夜我们的创作一模一样。
在卧室里再次看到那只长毛绒老鼠，想起昨晚他说这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想来他是属老鼠的，那么他应该２９岁了。此前他说自己２６岁，应该是骗我的了。
在茶几上看到了整盒未用的名片，赫然印着他的名字和头衔。戳穿他的另一些谎言。
不怪他。
书柜的抽屉没有锁。里面有未用的Gucci钱包，有好多个。还有几大本影集。我细细地看过每一张照片，从他的中学一直到现在。
衣柜满满地全是好看的衣服，都是我在逛街时看也不敢看的名牌。我抽出其中的一件，仿佛又能嗅到他的味道。
对着镜子凝视自己的面容，我问自己，爱上他了吗，这个陌生人？
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和他之间遥远的距离。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不等他回来就走。
走的时候我再次打开那个装着许多个Gucci钱包的大抽屉，拿出那些影集，挑了两张照片，放在我的内衣贴身口袋里。
５
开始不可抑止地想他。
柔和酥暖的风。温煦的阳光。象John Denver的歌一般美丽纯净的下午啊。我趴在阶梯教室的大桌子上读日文。
すき？
ゎかりません。
隔着两个空座位，不到一米之外，有一双又柔和又暧昧的眼睛凝视着我。我望去，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应该是我会喜欢的那种。目光坚定柔和灼热。我们相视。两张美丽的脸。两个美丽的少年。
我读得懂他眼神中的渴望。
可是我心中漫天漫地，尽是绝望。
我已经自囚在那个阳光灿烂的牢笼，无力再在别人的天空里挥动爱的翅膀。
可是Sunny, Sunny, Sunny。
要把这些告诉他的吧。
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想我爱上你了。
我用我亲爱的铅笔在十六开的活页纸上写我生平第一封情书，这是第一行。
然后我说风说云谈天谈地，说各样的琐事，就是不敢再说我的爱情。
６
鼓足勇气拨通了他的手机。
你好，哪位。他问候的声音带着他曾经求学过的北方城市的印记。那是他不多的北方口音之一。
又一次听到他好听的声音，我却变得不会说话了。
他在北京。在绍兴。他不停地出差。而我永远地孤单地守在IC卡话机旁。听他的声音穿过一千里五百里的空气，然后冷却。不知道是不是借口。
我无师自通地知道４１９的游戏规则，可是不想去遵守。
偶尔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叫喊和歌声。他说他在陪客户。
继续写无望的情书。不知道他会不会看见。晚自习结束后悄悄地到他家楼下，把信塞进信箱。每天都是这样。有一天自行车坏了，只好走了半个小时的路过去。还有一天下了不小的雨，裤子全都淋湿，可是信是好好的。
我看见了那些纸花。想象得出你过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可是依然爱你。
我在信里这样写。
７
那时还是个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不肯松手，尝了还想尝。
决心去看他。带了一支玫瑰。在他家边上的花店，赶在老板娘打烊之前买了下来。
他仍然没有回来。
旁边的单元里，一对情侣在楼梯口久久地拥抱。男孩子把女孩子送到了家门口，两个人都不舍得分手。
是恋爱里常见的情节。
坐在他家的台阶上痴痴地等。偶尔有人从边上经过上楼会朝我看一眼。街道寂静而空阔，只有对面的发廊还开着。不时有TAXI开过。
突然觉得自己也象他和她一样，在他和他的言情剧里扮演着主角。
以为自己爱得有多么伟大。被自己感动。
可是另一个主角呢。
他出现的时候一脸的惊诧。我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可是他还是接受了那支玫瑰，让我插在他的花瓶里。
他有一点点的感动。
８
我以为我的等待永远没有结果。可是某一晚他突然呼我。你过来吧。喜出望外。
又是拥抱。
你给我点一枝烟。
我顺从地为他点了。
再一次做爱。我迎合他的高潮。仿佛这就是我的快乐和幸福。
我躺在他的身边，告诉他我所有的思念和苦。我们一起背顾城的诗。
你爱我吗？我终于忍不住问这个问题。
我们没有未来
只有相拥取暖的冬夜
我最喜欢这一句诗，他说。
不是的不是的。我摇他的肩膀。我们会有未来的。现在是春天不是吗？答应我，让我和你一起等待未来，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
９
８月的时候我将去他曾经求学的北方城市。是很久以前就做的决定，5年的合约。
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他被我握住的手挣扎了一下，不说话。我突然有很不祥的预感。
我送你的玫瑰呢？我问。
还说，你上次忘了放水，第二天就枯了。
在垃圾袋里，我看到了那朵失水的玫瑰，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答应我，和我一起等待未来好不好，好不好？
如果你不走──
他的声音失水颓然。
１０
再一次通话时他果然语气大变。门死死地闭上，再没有任何的机会。
斩钉截铁，于是我知道应该放弃。
人总是现实的。
不怪他。
１１
其实我本可以更改。签了的合约可以违。工作可以再找，并不难。
可是更改又如何。命运是一条潜藏着的轨迹，而人生的过程无非是描红一样把它描画出来。再怎样更改，我手心的爱情线还是那样横生枝桠，注定要错过许多次。
是许多年后明白的道理。爱情和事业，彼时并没有做比较，也不需要做比较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对前路一无所知，只顾忧患重重地往前闯。眼中只有理想，至于爱情之类，似乎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遗憾我们的相遇早了许多年。这是他的季节，不是我的季节。遇见他的时候我还只是一朵青涩的不起眼的花骨朵，在他盛放的光芒中羞惭地找不到自己。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如他一样灿烂地盛开。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回到他的面前，把自己最美丽的人生给他看。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再一次抱住他，告诉他我从彼此相见的刹那就一直奔涌在胸间从未泯灭的热爱。
１２
一个月以后，再一次来到上海，取道这个城市去北方。已然是个过客，站在１７层的酒店窗口，呆呆地看一城的灯火海洋。这是我毕生依恋的城市，可是终于还是选择离开。
在房间里给他拨了一个电话，然后等听到那熟悉的带着北方口音的问候微笑地挂断。我用自己的方式和他告别。
火车缓缓地启动，心里有一样东西象抽丝一般，也被缓缓地抽走。
别了，我爱的城市。别了，我爱的人。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回到你的面前，带着我最美丽的人生。这是我和自己的约定。
2001/8/5